我們的搖籃歌

  受「大甲河之聲」合唱團徐登志榮譽團長所囑為李永剛老師寫傳略，我的思緒跳回到27年前，在北投復興崗就學的那一段青春歲月。

  當我譜完《碗花》合唱曲時，淡淡地鬆了一口氣，回想起十年前的夏天曾應允徐登志女士要譜「三蕊花」給她的往事。

  那時候，我剛譜出《白鶴花》(東勢地方客語：「野薑花」的比喻)，向作詞的徐女士表示對她的另兩首歌詞《見笑花》(含羞草)和《碗花》(牽牛花)也深感興趣，以後可合輯作三朵花之解，她亦欣然樂見。

 間隔了二十多年，我又重新去學聲樂，一陣子後，老師說可以開始唱曲子了，讓我自己挑一首，我毫不猶豫地選了韓德爾的〈Largo〉詠嘆調。

 當年身穿草綠服在軍校音樂科的琴房裡，老師初次問我想唱什麼曲子？我的答案是一樣的。那時候老師的歲數約當我母親，而這回的老師跟我正在讀大學的兒子同齡，都時興作潮男打扮。

  Largo是廣大寬闊、徐緩速度的意思，中文曲名另取作〈老樹〉；我第一次從錄音帶裡聆見便很感動，歌詞裡對童年的老樹訴說著無盡的懷念。我想起幼年：昔日南門圓環那株蓊鬱蒼蒼的老榕樹，和友伴常爬上去談天說笑，無論狂風或暴雨都屹立著，始終一片恬靜蔭涼。

  親愛的，季節與日子的到來總是悄悄地來去，但是去年的那一天近午，神靈一閃而下，而我們在一片荒漠/或者荷田，走過，走過阡陌、矮籬、結果纍纍的牙買加櫻桃樹，卻銘記得是七月的第一天/一年當中正要過半的分野時刻。

  熱/屬於現剖西瓜，渴/屬於水庫，餓/屬於一碗豆菜麵羹，陰影/屬於陽光，愛/屬於我們。

  老客運候車站建物和標誌還在，卻換成是一家羊肉爐店家，我們在便利商店內吹冷氣，張望外頭計程車司機話家常，斜對面是早上買手工包子、紅茶的早餐店，大十字街口，往右是水庫，往前是溫泉區，往左是荷田，往後是我們的來時路。

 圖/舒芳

之一《小樟樹》  

  有一年，我任軍樂隊隊長，在營房門前，一排整齊劃一的樟樹底下的草皮上，不知何時橫伸出一株嫩綠的小樟樹。我驚喜地指著新生命想跟一旁的輔導長分享，但是他誤會了我的意思，立即蹲下身用力拔扯，我趕緊制止他繼續行動下去，並吩咐隊上弟兄要好好照顧樹苗。

  許多年後，我洽公回到那位於東勢山上的營區，第一件事便跑去尋那株小樹，看到它不但安好無恙，尚且已比我還高大，望著它枝繁葉茂的綠光，心中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。

    那俊秀的青年初走過來的時候，並沒有什麼異樣，身旁伴著一條拉布拉多犬。

    他的右肩掛著書袋，眼睛緊閉著，頭微仰，頸子和削瘦的上身挺直，膝蓋微曲、略帶疲累的鬆弛感。右手牢抓住一具鐵鞍，細鐵桿套縛在那條大狗的肩胛上。狗哈張著嘴，行動不太自然，牠用和善的大眼珠望我們一眼，又繼續引領青年在校園前行，輕微的步履像風一樣機警。

    他們繞過了大扁柏樹往下走，經過一座喧嘩的噴水池。青年突然停住腳步，壓低聲音對狗叮嚀了幾句，狗望著主人顯得躊躇，彼此在原地膠著了一陣子；接著達成共識廻身折返，改向右彎登上拱橋，復隱沒入彎繞的濃蔭小徑內。

    我們之後起身走向籃球場時，很快就遺忘了剛才遇見盲眼青年的那一幕。男孩和女孩們正興奮地追著球來回奔跳、嘻笑。這是一條斜坡，一位戴絨帽的黑衣老人拄著杖，蹣跚地小碎步迎面散步走下來，歲月雖帶給他智慧也公平地送給了他衰老。

  初秋以來埋首寫詩，美其名騷人墨客，只因爽快答應了一樁邀稿從此陷入勞神苦海。

  每見到花朵不聞其味腦袋卻先冒出了詩意、淋了一陣雷雨便思考起人生的困頓奔波、一幅高山雪湖墓園的圖片映入眼簾便不自主被攝入神遊糾葛；最驚訝的是在五小時內，不間斷的寫出一幕時空背景與自己完全陌生的悲慘戰爭情景，彷如被魂魄附體口述代筆其家書，淚水亦陪同潰堤五小時，三天後仍捶胸頓足悲不可抑致使雙眼澀痛不已。

  凡此種種，都是繆思女神隨機賞賜的鞭撻和糖果，連睡夢中也要待命召喚；若臨時出門在外，身上沒有紙筆可用便焦慮不安，趕緊 向店家、旁人商借，廣告傳單、發票、餐巾紙…皆可應急，或者以手機龜速鍵入閃爍的隻字片語。

  你拉開簾葉，白天遮陽用的；窗沿擺著小盆景，當中一盆是紫銀色的尖葉子，我送你的，離去時的嫩葉，如今已變老變暈紅了，婀娜枝骨似曾相識。

  我第一次來你這兒。

  近郊，稀疏的大樓林立，西側，極目的另一片郊區，迷你絢爛的摩天輪兀自緩緩旋動，夾在兩棟大樓之間，花火般幅射出七彩的幸福感。

 牆與梯  

    升上國小六年級時，你的身軀終於登爬上了東北角的那一棟「大樓」。

    當老大哥就要有老大哥的樣子，因此六年級生的教室，被安排在這棟全校最資深的水泥建築物的樓上，左側連著行政辦公大樓和令人敬畏的校長室。說是大樓，其實也只有三層樓高。

辯論時間的命題方式之後，

我們都變成了吟詩人；

  我再次見到總統先生本人時，他仰躺的臉距離很遙遠，變得很蒼白。

當時是下著綿雨的初春，我靜肅地排著隊伍，這是一個大日子，但算不上是偉大，因為，一個國殤的日子總是令人比較傷悲。

  我回想前兩次見到他的場景：才剛幾個月前，在恆春海濱，他親自來校閱三軍聯訓的炮擊演習。當然我也在場：一個正在鳳山受暑訓被派來觀禮的二年級軍校生。

尋路之路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(我一直和這些古老的曲巷街路有著深密的糾葛。路無盡，但行旅有盡。「路，究竟可以延伸到哪裡？」這和「世界的盡頭是生作什麼模樣？」是同等的提問。這些疑問自小就迷惑著我，也激起我高昂的探索興味。)

《幸福的堅守》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

──妳…妳是…？阿娟？

──是啊！…啊你是誰呢…？

《小葉榕》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入秋以來，盆栽裡的小榕樹的一頭蓬髮已亂得不成樣子，我便下了決心開始動手來修整它。

  這株小榕樹大約是一支手機的高度、一根香蕉的直徑大小。七年多以前我以一百元從市場地攤的花販手中買下它。將它植栽成六十度的斜角，造型宛如一尊古加農砲，底部盤著一條大腿狀的氣根，閒適地疊跨著搔首弄姿。之後每隔三個月我便替它剪一次頭髮，雖然每次都打算只作局部的修整，卻總是越修越疏短，最後便淪為剃成癩痢頭的命運。因此一年當中它常有近半的時間是處在無枝葉的尷尬狀態。

《櫻火》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最近，朋友吞吞吐吐地問我：「附近山路上，是否有一處新蓋好的亮黃色洋房？」前陣子她搭社區巴士上山時看見那間維多利亞風格房子──房子周身貼著長方形大磁磚，頂樓陽台搭蓋尖頂的露天帆布篷。在午後時分，屋外的路旁站著一位帥氣的白人青年男子，旁邊跟著一條黑色小土狗。男子身穿米色汗濕的T恤、短褲，白色短襪搭著白色運動鞋，叉著腰正望向遠方、微張著嘴有點喘，狗兒趴在地上哈氣，頻望著主人。

  山徑錯綜繚繞，我在腦海搜尋巴士行經的兩條路線，印象中，沿線並不曾見過有朋友所描述此類造型的房子和洋人。看著她忐忑的模樣，越發覺得怪異，便約定找個晴朗的下午，一道前往可能的地點探尋，以釐清心頭的疑慮。

《尋找克莉西絲》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我永遠記得，在美術館初見到她的那一幕。

  裸著，毫無羞赧地裸裎，我卻臉紅了，在陰暗的展室，蒼白贏弱的身體，乳房、手臂和臀腿。

《阿智》     

  圖/文文

《最初的歌》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我最初寫出來的一段音樂主題是在恆春海邊想到的。

  那時候，我剛剛成年，二十歲，是軍校二年級生，正在鳳山的陸軍步校受第二次的暑訓。暑訓的日子是在密集的體能操練和戰術的學習當中度過。但是我最掛心的其實是幾個月之後回到北投上課時，在十月底班上籌備要開的畢業音樂會，我在那之前得交出一件作品，找幾位同學和學弟來加緊練習。時間已經很緊迫了，但是我的腦袋仍是空白一片。

《失戀冰》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記得小時候，有一家冰果室賣的冰品裡有一項就叫做「失戀冰」。

  我問已經上了高中加入籃球校隊的姊姊：「什麼是失戀冰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