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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《窗外》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  窗外有一棵大烏臼樹。

  幾年前我剛搬來的時候,一個仲夏的早晨,走近四樓窗台,一股馨甜如蜜的香氣隨風送進屋子裡,數不盡的蜜蜂嗡嗡響,各式的蝴蝶正忙著在樹梢鑽進鑽出。原來,從枝梗末梢,抽出一條條柔彎的綠穗,盛開著不顯眼的小黃花。我推開紗窗想探個究竟,幾隻亮黃色的細腰蜂還沒獲准就自行飛進來巡禮一圈。

  之後每年到了六月初,我總是引頸盼著,卻再沒有機會見到滿樹蜂飛蝶舞的盛況。

  今年仲夏有個早晨,我不經意發現,蜜蜂和蝴蝶已嗅到花開的香氣,搶先一步趕來了,挺立的花穗飽含蜜露,正招搖著歡迎老朋友光臨,莫非這些花朵是為它們而綻開?

  夏日時,烏臼樹用薄透而繁茂的葉片為我遮蔽烈日,到了秋末,葉子逐漸轉成紅色,接著變成枯黃,到了隆冬葉子盡褪,只剩下光禿冰涼的枝幹,伸向慘灰冷卻掉的天空,這時候,我想念著盛夏的繽紛和蟬鳥的喋喋不休,彷彿是一場遙不可及的白日夢。

  等到濕冷的初春來臨時,烏臼樹總能不負期望,一夕間變出一樹嫩黃討喜的新葉,菱形圓巧、葉尾細尖長,像是掛滿了小風箏;到了夏日,又用綠光許我一季的清涼。而避寒離去的藍鵲族群和松鼠們已紛紛返回,到一旁的榕樹上整理舊巢穴,偏愛吸食烏臼樹液的渡邊氏長吻白蠟蟬也飛來棲息,一切如昔好像不曾改變過什麼。

  藍鵲們仍以閃避大冠鷲的盯梢為家族大事,而去年那隻繫著鈴鐺、前肢斷了一截的赤腹松鼠「噹噹」已轉移陣地,枝巢換成三隻長吻松鼠來居住,但不像繫鈴鐺的前輩敢來窗口向我索食,倒是不時溜來齧踩花草的玩性則沒兩樣,我也欣然接受牠們的伶牙俐齒。

  在夏夜裡山區特別幽靜,月光掩映在熄燈後的地板上擺動樹影,如果適時來一場小雨,淅哩有韻地敲打樹葉,淋熄了白晝的喧囂,讓人打從心底安適好眠。

  烏臼樹的花香只出現短促的一、兩個早晨,但那股細密縹渺的氣味,卻能讓人終身難忘,此外,也只有詩人心中開的花才會如此吧。抽出花穗之後,隨即冒出幾片淺紅色的新葉點綴,一直到秋天,丹紅漸漸挑染了整顆頭為止。

  烏臼樹雖美卻含有毒性,跟「玫瑰有刺」的道理一樣,讓鳥獸蟲菌都遠避它,才得以保持體態的優雅,惟有獨沽此味的長吻白蠟蟬愛棲居、產卵在它的枝幹。烏臼樹應沒有料到,因為枝幹挺直、木質細密,而被木匠相中來製作家具;若不巧落腳在魚池畔,就會遭到主人砍除的命運。

  烏臼的果實附有蠟質可製蠟燭、肥皂,白蠟蟬約是長吻吸多了樹液,頭頂也冒出一根蠟質冠狀物,前衛的造型讓鳥兒看了疑懼,啄到蠟質食之無味只好棄食。

  前些年長吻白蠟蟬仍列在保育名單中,就在我寫文的一個深夜,頭一次有隻白蠟蟬停歇在紗窗上,彷彿特地現身來問好。它的模樣像隻華麗的白蛾,腹部有一對橘紅色鳴囊,可惜卻沒有獻聲。

  我望向窗外,樹梢不知何時讓光陰推升得更高了,地面上也伸出幾株新生的烏臼樹;現在,雖然月曆才剛剛撕掉第六頁,敏感些的人已經可以嗅到一絲清淡的秋意了,我的心底也開始期待下一次仲夏花開時的驚喜.….

 

 

渡邊氏長吻白蠟蟬   http://www.wretch.cc/blog/migratoryman/20813739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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